i will bring you some flowers

罂粟与记忆

他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光是沉默的夕阳,红莲业刃——什么光都是残忍的。它们总是照彻黑暗隐秘的思想,一点点都是如此。那些漆黑阁楼里的记忆,是一条条银白色的黏液,发亮的。游鱼戏水。暧昧不明。就连此刻也是一样的,他们两个相互隐瞒的事情,已经在这样死亡的光辉下昭然若揭了。但是现在又好像太晚了,毕竟是夕阳了,是秋天了。那是无可挽回的味道。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肤,眼皮上都是血,一层薄肉翻起来,还有些黏在了从前好看的眉毛上。衬衫的血已经透出来了,染成了一片红枫。他像是已经死了,连呼吸也没有了,你看不见胸膛的起伏,也或许呼吸对他来说本身是百剑穿心而撕心裂肺的痛苦。如果有一个人好心人路过的话,会带他解脱的。这时候的侧面描写是,那些罪恶而染血的刑具被镀上了一层夕阳的金色。他简直不敢想了。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与君同命,而君更苦。

一切的无可挽回在他面前蠢蠢欲动着,魑魅优游,魍魉惊笑。于是他反倒出其地冷静下来,不可抑制地思绪惊飞,想到米兰·昆德拉这样写道,如果永恒轮回不存在的话,那么一切都是一刹而逝,值得和解,即使是断头台,倘若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一切都值得被原谅。于是他原谅了断头台。但他不能原谅文字。因为文字是永恒的,它不会一刹而逝,就像活人可以批判死人一样。它穿越过千百死亡言辞的黑暗,它永远对一切漠然不语。它永远只是记录或者表现而已。他把它创造出来,可是一切与他无关。他见过很多令人噩梦的景象,可是那与他无关。准确来说,只要他移开眼睛,这一切可以全当不存在。但现在不是这样。

词语不认识把他说出来的嘴巴,物体也不认识制作它们的材料。他写,他哭过。他写下的越多,从他那里夺走的就越多。有什么从那些生活的体验中丧失——可是也就只有词语能抓住他们了。而他恰恰在此刻发现了生活本身的荒谬性。他仔细回忆着关于他的记忆。感觉好像他会在青葱的林荫路上和他肩并肩地交谈,然后呢?然后他的头突然往肩膀那里用力地一甩,好像要告慰他这个终将一别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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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词语有几句参考了赫塔米勒的诺贝尔奖获奖致辞和策兰的不莱梅奖获奖致辞。

*来自伊夫博纳富瓦对策兰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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